《紅樓夢》里有一段關于賈府過端午的描寫,“這日正是端陽佳節(jié),蒲艾簪門,虎符系臂。午間,王夫人治了酒席,請薛家母女等賞午。”在歲月這條長河里,似乎每一個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都叩動著中華兒女的心弦。
報紙上說插蒲艾、劃龍舟、吃粽子、喝雄黃酒、賞午驅邪,是千百年來中國人賦予端午的記憶。不過溝壑縱橫,支離破碎的黃土高原沒有賦予我們劃龍舟的記憶,就記得每年端午媽媽給腳腕和手腕上系的“花花繩”,奶奶給佩戴的香囊和耳朵上插的艾草。當然,端午那天甜糯糯的粽子也是必須要吃的。
很久很久以前的端午,小學班上的那二十一個同學們愛攀比,比誰的“花花繩”好看,比誰的香囊好聞,比誰帶的粽子最好吃。不過那個時節(jié),大家似乎對杏(老家讀hèng)鐘愛的更深沉。誰帶的杏最好吃,而且不是自己家的,那誰就能最得女同學的青睞。那時杏的狀態(tài)還有很多種,有黃透的麥黃杏,軟甜可口,老漢甚喜。那種毛杏,色彩斑斕,紅黃相間,酸酸甜甜,尤以黃綿大接杏口味最佳。再一種,就是那最是酸爽的綠杏,那一口下去,酸的呀,真是銘肌鏤骨,刻骨銘心。
村里的老人家總喜歡在杏樹下支一張床躺著,一來可能是期盼著那個不長眼的杏子熟透了直接掉嘴里;二來呢,就是防“賊”偷杏了。不知為何,總是別人家的杏最好吃。小時候,大家似乎不崇拜那些獎狀最多的同學,卻羨慕爬樹厲害的。那些個躡手躡腳的背影隱隱約約,那些敏捷矯健爬杏樹的小小身影依稀可見,那些老頭們罵罵咧咧的聲音也似乎還在耳邊回蕩。
時光遠去,回家的路口,只剩下那些老人們依舊守著春夏和秋冬。那山溝邊上破舊低矮的土坯瓦房旁,金燦燦的杏子又掉落了滿地。日暮黃昏,山野里不時傳來幾聲鳥鳴,放羊的老爺爺趕著他的一群羊子從山溝里悠悠的上來,看到那滿地金黃,亦如時光,沉默不語。只見他撿起來一顆杏,掰開放進嘴里,那香甜的滋味,老人陶醉,還是別人家的杏最好吃?;氐郊遥蜒蜈s進羊圈里,轉身走向了院子里的杏樹,那里似乎又掉落了不少金黃......
一生都在離家的路上,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。又是端午杏黃時,再回家,粽子已不是曾經的味道,“花花繩”、艾草和香囊也似乎跟著奶奶遠去了很久。淡淡的月光還在屋檐外朦朧,無聲的歲月偷走,好多的夢。
在我八歲的時候,村子還很落后,廣播里的一首歌,要循環(huán)很久很久,聽著聽著奶奶白了頭。時光啊,能不能,回到那時候,再吃吃別人家的黃綿杏;時光啊,能不能,回到那時候,再聞聞奶奶戴上的香囊;時光啊,能不能,回到那時候,把美好握緊在小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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